纽约客与《谪仙记》：最孤傲的红玫（二）

作者：虞美人编辑：三三资料来源：FineBornChina 发表时间：2014-10-17 09:31

黄慧芬请宴事件的叙述可以说是作者决定结束李彤运命的痛苦诉说。为此作者精心刻画了纱廊里的场景。这个场景的细腻描写，多少有些《红楼梦》的韵味，呈现的也是一种孤寂的灰红色的色泽，氤氲的是一种古旧的、浓重的、阴郁的氛围。李彤的命运势必是要同中国那段贵族历史共同归匿，共同完成这悲凉的凝重主题。

总体看来，李彤形象，是白先生笔下传统中盛开的现代之花。她身上载负着中国历史、传统文化，是漂泊在异乡的失落者。作者运用大量笔墨去刻画李彤的形象，其中她的服饰是最具象征意义的。几次出场李彤分别着“一袭银白弟子飘满了枫叶的闪光缎子旗袍”、“一袭云红纱的晚礼服”、“紫红色的短裤子，白衬衫的领子高高倒翻起来”、“绛红色的长裙”，还有唯一不变的那枚佩在发上的“碎钻镶成的大蜘蛛”。

红色是中国的颜色，也是李彤的颜色，李彤在四个人中代表着中国，她就是中国。而那枚大蜘蛛代表命运，象征命运对李彤的钳制，象征着无法挣脱的时间之网、命运之网和历史之网。它插在她的发髻，爬到她的肩膀的发尾上来，它衔住她的发尾横飞起来，它射出一团银光十分生猛的伏在她的腮上。始终摆脱不了。在作者宿命的思想下生存的人物怎能摆脱宿命的驱赶？只是在最后的那次仓促会面里，李彤“头上系了一块黑色的大头巾，被风吹起半天高”，终于脱下那一片浓重的红色。那是她漂泊的影子，是她结束抗争的写实。

追其创作背景，1963年，白先勇漂洋过海赴美求学，异域生活经验形成了白先勇跨国界跨文化跨族裔的飞散视角和文化反思。他对生活在异乡华人的精神世界进行的探寻，对他们精神家园的迷失，名族身份的丧失表达了深刻的反思和忧虑。《谪仙记》是白先勇这一时期的作品的一个代表。李彤、黄慧芬、雷芷苓和张嘉行自那日龙华机场别亲友赴美，就成了游者，直到国内巨变，四大家族纷纷变故，她们彻底成为无根者、漂泊者。曾经代表着四大列强的中英美俄的中国丽人，在欧风美雨中铩羽敛色，一一褪去那袭贵族华袍，寄居在宿命的诡论下。是的，其他三人做到了，唯独李彤，“……李彤却变得不讨人喜欢了。”她与之对抗着。她是白先勇心中的人物。

同《芝加哥之死》一样，《谪仙记》具有较强的现实意义。从某种意义上讲，李彤就是吴汉魂。通过这两个人，反映了大的时代背景下，西方文化与中国传统文化的碰撞，给人带来的冲击。作者提出，在社会变迁下，族裔的弥散下，西方物质文化的诱惑下，该何去何从，该怎样才能不成为乞儿，才不会成为灵魂的漂

泊者，都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而李彤就是这种环境下的一批人的缩影，是历史兴衰和认识沧桑的必然产物。她又是一个精神人物，她倔强，孤傲，不屈，坚守着最后阵地。而那个时代下的中国如同一袭华袍下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糜烂不堪。失去了存在的根本，势必消亡。作者和李彤的坚守与斗争实质上是一种信仰。悲剧的信仰。

看起来，李彤的死亡似乎是故事悲剧形式的结束，其实不然。鲁迅先生曾经说过，悲剧就是将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从而激起观众的悲愤及崇敬，达到提高思想情操的目的。就故事本身而言，是这样的，这也是作者写作的初衷。而就人物本身而言，死亡却是最好的结束。就像《红楼梦》的林黛玉的死一般，是对自己信仰的最高形式的表达，是对命运最不屑的反抗，是对人世最傲慢的嘲讽。有红学家分析在曹雪芹的心中黛玉的死亡形式应该是唯美的凄凉的，最好不过“沉湖”；在白先勇的心中，李彤的死亡形式要与人物本身的性格和其代表的文化内涵相符合，“跳湖”自然也最好不过了。